“裸條借貸”經南都曝光后，多個借款QQ群解散或禁言。近日，南都記者臥底多個借款QQ群調查發現，裸條借貸再度興起，并形成一條灰色產業鏈。有騙子專門騙女生裸照，賣家匯總后在QQ群中打包出售。此外，還有賣家進行業務延伸，稱可以介紹一夜情、包養等服務。
95后女生為借款三次被騙裸照
在記者進入的一個借款群中，有群成員拋出了一張女性裸照，稱是借款逾期不還者的照片。南都記者與該成員聯系，對方稱這張照片是其做的客戶，因為逾期，所以才曝光，并向記者展示了該女性的學校、家人電話、身份證號等私人信息。
按照資料上的號碼，記者嘗試與這名女性進行聯系，但手機多次一接通就掛斷。“主要是接到的騷擾電話太多，實在不勝其煩了。“在短信表明身份，并再次電話溝通后，8月2日，記者聯系上該女性。她告訴記者，群里發的信息的確是真的，自己名叫周艷芳(化名)，出生在1995年，河北人，目前在讀大三。
周艷芳說，自己是在7月下旬進行借款的，當時因為和朋友開店，一筆資金轉不開，非常緊急。在一個Q Q群中，有人推薦裸條借貸。萬般無奈之下，她決定嘗試。
當時，“裸條借貸”已被南都曝光，周艷芳也注意到了相關報道，在借款時，她還特地問了一位放貸人，曝光后還能否做裸條借貸，放款人稱：國家對這塊不管，不用擔心。放款人還保證，只要她按時還錢，就會把裸照退還給她。
周艷芳稍覺放心，隨即和一位放款人進行聯絡，并按照對方要求填寫身份證號、家庭住址、學信網賬號、父母聯系方式等一系列信息，并提供了自己裸持身份證的照片，但沒想到對方要了各種信息后，并沒有提供借款，反而消失了。
“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，但的確太需要錢了。”被騙后，周艷芳再度與其他放貸人進行聯系，但讓她崩潰的是，一連又遇到兩個騙子，直到第四位，才在一個放款人那里以周利息12.5%借了8000塊錢，借了一周后就把錢還上了。
雖然還了錢，現在周艷芳的生活再難如往日一樣平靜。“過段時間就有人打電話說，你的照片在我這里，你拿錢來買。”周艷芳說，現在一看到各種陌生電話就非常緊張，不知道怎么辦好。
周艷芳并不是“裸條事件”曝光后的唯一受害者，陜西渭南的呂芹(化名)的各項信息也在一個Q Q群中被曝光，她也經常受到騷擾，接到陌生電話就特別緊張，她說現在只想好好靜靜。
放款人主攻學生市場
據周艷芳介紹，即使已被曝光，裸條貸款的相關信息仍散布網絡，目前主要集中在Q Q群組中。
“放裸條，要的私聊(只限女，大學生，資質好的可以當日借到)。”記者以95后女性信息注冊了一個Q Q號后加入一個大學生借款群，群里就不斷彈出裸條借款廣告。
不多久，就有數位群成員主動加記者好友，并詢問是否需要裸條借款。記者分別詢問了5位放款人，提供的月利率分別在5%至20%之間，較此前南都曝光的周利率30%有較大下調。一位放款人表示：“周息30%也有，屬于最高利息，只是現在比較少，周利息30%太高利貸了，借款人還不起，現在整體利率都出現了下滑。”
“裸條事件曝光后，對行業的確有一定的影響，一些號被封了，大城市不安全，在我們三四線城市做很安全。”記者表達了安全的擔憂，有放款人表示。
“對大學生，特別是女大學生愿意裸持身份證拍照抵押的優先放貸。”多位放款人表示，社會上的工作人員借款，一般需要芝麻分在600以上，且需要實名制手機號，綁定儲蓄卡、房貸、車貸、公積金、社保等賬號。此外，放貸人們表示，他們更傾向于女性，女性年齡不能超過32歲，女大學生是最優質客戶，她們一般比較單純，在乎名聲，并且可以通過學信網進行查詢學號，還不上了還可以有家人還，借出去的錢更有保障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有放款人稱，他們放款有完善的程序，先約定好利息，雙方接受后，再由借款人發一張普通的照片，進行審核驗證。如果通過，才會發放表格填寫信息，至于拍手持身份證的裸照。放款人還特意強調，裸持身份證照片盡量在白天拍，因為白天光線好，能看清，并盡量要求拍視頻。
記者試圖詢問放款人的信息，他們立即反問記者到底做還是不做，并強調通過自己做裸條非常安全。
“裸條賣家”日入六千多元
除了做“裸條貸款“收取利息，不少放貸人還通過出售女大學生裸照盈利。
“出售新舊女大學生手持裸照600張和女大學生視頻90部，舊的20元。新的30元，有視頻錄制可驗證真假。“目前，利用裸照牟利的現象已經出現，在一個Q Q群中，售賣裸條的信息以近乎刷屏的速度更新，記者計算，一個小時內，前后就有包括群主在內13名不同賣家發布售賣裸照信息。
記者注意到，不同賣家的廣告語不同，有的賣家廣告語中直接嵌入女性裸體照片。甚至有賣家還將所出售的裸條分為套餐1和套餐2進行售賣。
記者隨后以買家身份嘗試與多位賣家聯系，大多數賣家自稱手上是一手貨源：“都是一些女生為了借貸把裸條壓在我們這邊的，現在她們逾期了，我們才拿出來，彌補一些損失。”為了加深記者信任，這些賣家在和記者聊天后，都會發送數張女性裸體視頻。
一位網名為“等待”的賣家為了證明自己都是一手貨源，還向記者展示了其與一些裸條借貸者的聊天記錄，并稱聊天發生在與記者交談前后。
不過也有賣家稱，手上的照片都是從裸條放貸者那里買到的。網名為“等待”的賣家告訴記者，自己不做裸條借貸，所有的裸照視頻都從上游獲得，有人專門給他們提供貨源。“一般是30元一套，生意好的時候，一天賣出200多套，生意一般時也能賣出100多套。”這位賣家表示，并鼓勵記者買一套。記者以30元一套計算，發現該賣家日收入達6000多元。而從記者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，大多數賣家一天成交量在幾十個至100多之間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賣家中也存在先買后賣的現象。記者在向一位賣家表露想買的想法后，該賣家向記者發來大量照片。記者詢問之下，該賣家表示自己的照片也是從群里買到的，看完后就在群里賣了。
有賣家稱可提供包養服務
“最新前后兩月的女大學生裸照加視頻，新款裸照270張，視頻48部，新舊版裸照900張，視頻112部！注意：1.出售女大學生資料，可約炮可一夜情。2.承接全國各地女大學生包養業務。”除了出售照片，有賣家還在群里公然打出了上述廣告。
記者與該賣家進行聯系，該賣家稱，這些女的都是負債女，托他們幫忙找老板，他們讓負債女有錢賺，也是為了讓她們還欠的錢。
“我們幫忙介紹，她們欠我們的錢，沒有不成功的，事后隨便給我們發個紅包就行了。”據該賣家介紹，根據他們的經驗來看，一般一夜情的價格在1500元，包養則在8000元一個月。
記者詢問如何才能包養，該賣家稱，可以從他那里買資料，只要50元，連照片、資料帶視頻。“這些女的欠了一屁股債，給點甜頭就出來了。”這位賣家表示。
周艷芳告訴記者，這些天，不斷有人打電話找到她，提出包養、一夜情之類的，估計也是這些賣家搞得鬼。
專家解讀
出售轉售者須承擔相應法律責任
北京著名律師張新年表示，裸照或視頻的發布者、出售者、轉售者侵犯了受害者的隱私權，應視情節之輕重，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、治安責任或刑事責任。首先，受害者可對其主張民事侵權責任；其次，如果達到法定的程度，輕者公安機關可課以治安處罰，重者可對裸照或視頻的發布者以侮辱罪或傳播淫穢物品罪，對出售者、轉售者以傳播淫穢物品罪、傳播淫穢物品牟利罪追究刑事責任。
對于傳播淫穢物品牟利罪，張新年進一步解釋稱，依據《刑法》規定，以牟利為目的，制作、復制、出版、販賣、傳播淫穢物品的，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制，并處罰金；情節嚴重的，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，并處罰金；情節特別嚴重的，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，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。
張新年強調，相關網站平臺作為網絡服務提供者，也應加強對其網上信息的審核和監控。
“裸條的放貸人取得貸款人的裸照或視頻后，還可能濫用裸照牟取其他非法利益，如非法拘禁、暴力索債、傳播淫穢物品等，增加了社會的不穩定因素。”中國政法大學資本金融研究院網絡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武長海表示，“裸條借貸”并不是唯一面向大學生的借款方。目前P2P等互聯網金融行業亂象較多，一些網絡借貸公司還專門向高校學生群體發展創業信貸、消費信貸等網絡借貸業務，因業務發展不規范，給學生、家長、學校和社會造成了諸多不良影響。武長海建議相關部門重視“裸條借款”現象，加大打擊力度，并盡快出臺監管政策。
年化利率超24%不受法律保護
對于裸條借貸利息，多位專家也認為不合理。
“即使是這些放款人提供的最低利率，也就是5%的月利率來計算，年化利率也在60%，是不受法律保護的。”北京中倫文德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，互聯網金融法律顧問團隊負責人陳云峰對南都記者表示，依據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》，借貸雙方約定的利率不超過年利率24%的部分，才是司法保護的范圍，24%到36%之間的部分屬于自然債，借方可還可不還，而超過36%的則絕對無效，即便是借款人自愿給付了，也可基于合同無效要求出借人返還，而此時的出借人則必須歸還，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可以對方已自愿付息為由進行有效抗辯。因此，“裸條借款”約定的利息是無效的。
武長海認為，這些民間借貸放款人對“裸條借貸”收取這么高的借款利率，涉嫌擾亂金融秩序，可能違反刑法中‘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’”。
